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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他潜意识里印象最深刻的,大约永远都会是当年逼迫他赶人,又提着剑,威胁要去杀人的样子吧。……又过了几天,一场大雨,将被封的新安王府门前的石狮上的血迹也给冲得干干净净之后,建康城便仿佛忘记了那一夜的凶险和变乱,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再次恢复了从前的平静和繁华。没有谁能想得到,在刚刚终结掉新安王这个堪称大虞南渡以来隐藏最深的阴谋家的诡计之后,建康皇城这几十年来所维持住的平静和繁华,很快,就要被一场前所未有的兵凶给打碎了。洛神自然也毫无察觉。她辞别了父母,坐船,在江上走了几天之后,来到了京口,回到李家。阿家和阿停对她的再次到来,极是欢喜,整个京口镇的人,没两天,也都知道李穆的夫人,高家的那位女郎,又回了这边来侍奉婆母了。那几日客人不绝,洛神忙忙碌碌,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刚嫁来京口时的那段日子。如今想起,倒也有些留恋。那时候,至少李穆没什么事,一直都是陪着她的。虽然那会儿两人关系很是别扭,但即便是新婚之夜,自己抽出匕首对付他的那一幕,此刻想起,也觉如此的好笑。到了这里,或许是处处勾出她回忆的缘故,她愈发地思念起他了,甚至梦中,也全都是他的影子。但是京口到长安,距离是如此的远,双鱼难至,青鸟不来,她不知他如今近况如何,更不知道,他到底收到自己之前回他的那封信,读懂了没有。日子便如此,在暗暗的想念里,在长夜灯火的陪伴之下,无声无息地流淌而过。两个月后,这一年的十月,江南红叶翻飞,橘黄蟹肥,隔着千山万水,远在陇西的李穆,于这个秋风瑟瑟,芦草枯黄,鸿雁急归的深夜,在军中大营的他的将军帐里,对着一盏萤烛,终于读懂了自己那个小妻子之前寄给他的那封信。刚收到回信的时候,他看着夹在书中的那朵干了的锦葵和那一簇香花椒,莫名其妙,以为书里会有她留的字。翻遍,也不见半个,百思不得其解。本想拿去向蒋弢请教。转念一想,这是小娇妻寄给他的私信,怎能展给别人去看?再想,他的阿弥心思巧慧,既给自己回了这么一封信,一定不止是一朵花,一束香花椒这么简单,必别有意思。既都夹在书里,她想对他说的话,不定就在书中。他这才又翻了翻书,发现是册诗经。从他小时记事起,家堡便是战地。读书认字之后,所习之书,以兵、法、史居多,至于诗经这种多男女慕悦者,从未留意。也是从那日收到她的回信开始,每逢战事间隔有空,他便取出那册诗经,一篇篇地读下去。转眼三两个月过去了,陇西战事已近尾声。虽然一直还是没有读懂她的意思,但倒也替他打发了不少因了思念她而孤枕难眠的深夜时光。今夜更是如此。这个白天,他的大军刚刚打下秦城。自今起,陇西之地,归属从胡返汉,彻底易主。军中犒赏,士兵欢庆,他倒并无很大的激动。只在,身处如此一个从充斥了铁血和烈酒的夜晚里安静下来的深夜,识过了滋味,对她的思念,也就变得愈发强烈了。他习惯般地,又拿出那本已被他翻得有些磨边了的诗经,从前次翻过的地方,继续翻了下去,翻了两页,翻到那篇时,视线忽然停住。“东门之枌,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榖旦于逝,越以鬷迈。视尔如荍,贻我握椒。……”东门榆树绿荫蔽日,宛丘柞林枝繁叶茂,她在绿树下婆娑起舞。相亲的日子里,英俊的小郎君,从人群里挡住了她的道。他的眼里,她粉红的笑脸,美得像一朵锦葵花。拿什么表达她对郎君的相思呢?不如赠他一捧紫红色的香花椒吧。……李穆今夜喝了些酒,本就带着浅浅的醉意。这一刻,关外深夜寂寂,他孤枕难眠,就在终于读懂她给他的情书之时,他只觉自己醉意愈浓。他深深地嗅着那或许还残余着她指香的早已干枯了的花,想她,想和她在一起时度过的每一个夜晚,想得如狂,竟似再也无法抑制住对她的那种思念和渴望,最后只能出去,在军营近旁那条已被关外秋寒给浸得凉透了的河里冲了个凉,这才终于压下了满腹热火,双腿分立于水中,闭目,长长地透出了胸中的那口热气。☆、第116章“郎君,你想奴了?”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娇柔婉转,酥若入骨。李穆一愣,蓦然,浑身血热。今夜是真的醉了。否则为何连她声音,竟也这般突然幻现在了自己耳畔?他猛地转身,看见河滩一从芦苇之后,竟走出了一个女子,袅袅婷婷。月光照出了那张曾无数次入他夜、梦扰他心神的娇面。水畔洛神,赫然映入他的眼帘!他的一双瞳孔,蓦然放到了最大——这是人在突然看到心爱之物时的最本能的反应。她笑面盈盈,俏生生地立于水畔,视线亦是落在了他的身上。李穆方从水中拔立,赤身分腿,立于其中,水面没到了他的大腿。他浑身湿淋淋的,泛出一层油亮般的水光,身躯伟岸,肌理分明,每一块贲露在外的隐隐起伏的虬肌之下,仿佛都隐伏着随时便能爆发而出的可怕的巨大力量。月光之下,他整个人看起来,犹如一尊自上而下的发着叫人崇拜的凛凛神威的战神之像。她的目光一时停在了他的身上,隐隐地浮出一缕若有似无的烟迷之色,情不自禁,从他面庞下落,沿着胸膛,腰腹,一直往下,最后定住了。不过须臾,李穆双瞳缩沉,片刻之前,眼底那片因为乍然看到爱物而显出的欣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目光瞬间转为冰凉,面无表情,迎着岸边女子的目光,涉水上岸,拾起方才脱下了放在滩石之上的衣裳,穿了回去,转身,冷冷地道:“慕容喆?”那女子一愣,终于从他身上收回目光,回过了神,变得神色如常,娇笑着,点头:“我还以为,至少能骗你再多说几句话呢。”这回的声音,已是变了,恢复成了她的本音,只是语气亲昵,仿佛两人关系亲近,向来便是如此熟稔。李穆道:“把脸去掉!”语气冷漠,带着命令口吻。慕容喆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非但不肯去,反而向着他,靠近了些,双目柔媚,望了过来:“李刺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