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不是冤家不聚头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万象山猎场，观猎台。

    聂怀桑懒散地靠在竹椅上，正悠哉悠哉地打着扇子。

    这场围猎，他并没有下场参加狩猎竞赛，而是被留在了观猎台，负责起来了整场围猎的后勤工作。但拜金光瑶所赐，其实他整场围猎只要坐在观猎台看看风景，喝喝茶水，吃吃点心就够了。

    围猎赛开始前，金光瑶就把一切妥当地安排了下去，什么地方出什么事，由谁来负责，所有的人员他都布置得明明白白，只有碰到十分棘手的突发情况，他们自己无法定夺的时候，才需要来请示一下聂怀桑。

    万幸，一天一夜过去了，并没有任何下面的人无法自行解决的事发生。所以，聂怀桑才可以这么悠闲地继续待在观猎台，一边欣赏群芳吐艳的百家仙子，一边观看激烈的围猎赛。

    差不多到了辰时末巳时初的时候，一名聂怀桑的随行修士突然跑了过来，然后覆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聂怀桑听完后立刻一改之前的慵懒之态，连忙从竹椅上站了起来，然后就朝观猎台外走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聂明玦那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正大步朝他这边走来，聂怀桑连忙迎了上去。

    待二人聚首后，聂明玦问道：「怎么样？比赛进行得如何了？」

    聂怀桑偷偷打量自家大哥，见聂明玦春风满面，似乎并无意追究他躲在观猎台偷懒的行径，便放下了心，答道：

    「目前围猎赛排列前三的世家，是云梦江氏，姑苏蓝氏，以及咱们清河聂氏。」

    聂明玦略感诧异道：「第三是咱们？兰陵金氏那边是出什么事了吗？」

    莫怪聂明玦觉得诧异，围猎赛进行到现在，他只抓到了一只灵貂，那还是送给金光瑶玩的，并未算进清河聂氏围猎的战果之中，他本以为清河聂氏这次肯定进不了前三的。

    聂怀桑轻笑道：「大哥不知，金家的少夫人最近刚刚怀了身孕，金子轩突然就慈悲了起来，猎场中的猎物，妖类和怪类的，他一概不准自家修士猎杀，只准他们狩猎鬼类的猎物，成绩能好才怪了！金宗主又没亲自下场，也只能由着他胡来。」

    聂明玦闻言，眼中闪过了一丝羡慕的色彩，缓缓道：「那还真是得恭喜他了，他这倒也不算是胡来。」

    聂怀桑见到聂明玦这幅神情，知道他这是又想起了那对儿没了的双生子，心里也是微微一酸。便强撑起笑脸，凑近过去低声问道：

    「三哥呢？大哥没去找他？大哥不是说要送三哥一只灵貂吗？可抓到了？」

    这监守自盗的作弊勾当，自然是不能给外人知晓，所以聂怀桑说话的声音非常非常小。

    聂明玦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暖意，低声回他道：「抓到了，围猎赛今天傍晚就结束了，阿瑶第一次参加围猎赛，应该也很想好好玩一玩，今天就让他也尽兴地去猎杀一番吧。」

    聂怀桑一脸了然，又问道：「那大哥呢？还下场去狩猎不？大哥现在下场的话，肯定能把咱们家的成绩追回来！」

    聂明玦摇了摇头道：「不必，现在这个成绩就很好，云梦江氏逢遭剧变门生凋零，如今江澄要重振家业，这两年正广招门生，他比我们更需要这场围猎赛第一的名次，我猜姑苏蓝氏那边也收着力呢。」

    聂怀桑诧异道：「大哥是说，姑苏蓝氏在狩猎赛中没尽全力，有意要让云梦江氏在这场围猎赛中夺魁？」

    聂明玦点了点头：「不光是蓝家，其实金家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说到这，他顿了顿，然后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口吻继续道：

    「怀桑，你要记住，如今仙界百家以咱们四大世家为首。虽然咱们几家之间偶有龃龉，但也是互为表里，相互依存并制衡的关系。万万不可像当初的岐山温氏一样，任哪家一枝独大，也不能看着哪家落难而不闻不问任其凋敝。金子轩在这一点上就比金光善看得明白，金家有他这个少主在，也算是兰陵金氏的福气了。」

    聂怀桑一脸受教的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大哥就留在观猎台观看比赛，休息休息吧，我下去走一圈查看查看。」

    聂明玦却道：「不用，你带上弓箭和佩刀下场去狩猎吧，这边的事交给我就可以了。」

    聂怀桑心里一阵哀嚎，他本以为这次围猎赛他能一直悠闲到最后呢，却没想到还是得下场猎杀魔物。

    「哦……好吧，那这里的事就拜托大哥费心了。」

    聂明玦看着聂怀桑垂头丧气地拿着弓箭和佩刀走出了观猎台，心中一阵叹息，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聂怀桑能记住多少，但这些道理他迟早都要明白的。若可以的话，他倒是也很想让自己这个长不大的弟弟，一直无忧无虑地闲散快乐下去，只可惜……

    突然，聂明玦想到了金光瑶，于是他刚刚微蹙的眉心便再次舒展了开来。

    是啊，不是还有金光瑶吗？就算哪天他真的没办法继续护着怀桑了，只要金光瑶还在，怀桑便依然有人可以倚仗，他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围猎场内。

    金光瑶独行在一片密林之间，正四下寻觅着猎物，突然，挂在他腰间的锁灵囊下面坠着的银铃响了起来，金光瑶精神一振，忙按住那锁灵囊止住了铃声，然后侧耳仔细辨听，果然听到了左前方传来的一阵隐隐约约的鸦啼声。他立刻从背上取下弓箭拿在手中，循着声音的方向急速前奔。

    不多时，金光瑶便听到了鸟类拍动翅膀的声音，于是立刻停下脚步，矮下身子躲进了一处灌木丛之中，再次仔细辨听了起来。

    在又一声鸦啼响起后，金光瑶锁定了猎物的方向，仔细看过去，果然在一棵半枯的老树上，找到了一只乌漆嘛黑的大乌鸦，那乌鸦的眼睛是红色的，锋利的爪子下，还踩着一颗死人头骨！

    是一只摄魂鸦，而且是一只食过人rou的摄魂鸦！

    金光瑶凝神屏息，左手稳稳托住灵宝金弓，右手运起灵力，将一张百来斤的大弓轻轻松松地拉了开来，然后左手微微移动，瞄准了那只摄魂鸦头顶的斜上方。

    做完这些，金光瑶用舌尖抵住了上颚，深吸一口气，猛地打了个响亮的哨子，那摄魂鸦被这哨声所惊，身体前倾，拍打着翅膀欲起飞逃离此处，而就在它向前跳起的一瞬间，金光瑶右手五指松开，羽箭嗖的一声像流星一般朝前飞去，那摄魂鸦听到箭鸣正欲躲避，却是迟了，箭杆已从它的颈间对穿而过。

    金光瑶从灌木丛中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摄魂鸦的跌落处，弯腰将其捡起，装进了挂在腰间的亁坤袋里。然后他轻轻摸了摸那个坠着铃铛的锁灵囊，脸上展开了一抹笑意。

    「你这小貂，倒是灵验！」

    这锁灵囊内装着的，正是聂明玦昨晚抓到的那只灵貂，这灵貂生性胆小并没有什么战斗力，但对邪祟魔物的气息和人类杀气却极其敏感，离老远就能探知到周围有没有危险，刚刚金光瑶就是因为这下面坠着的铃铛响了，才判断出附近肯定有猎物的。

    聂明玦将灵貂送给金光瑶的时候，便让金光瑶以契约之术让这只灵貂认了他做主人。金光瑶也不怕它跑，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时辰已经不早了，便决定往回走，不再继续狩猎了，于是就将锁灵囊打了开来，把那只灵貂放了出来。

    那通体银白毛发的灵貂从锁灵囊内一出来，嗖的一下就钻进了金光瑶胸前的衣襟里，只露出来了个小脑袋瓜儿警惕地看着四周。

    这就是为什么金光瑶之前一直把它藏在锁灵囊里，这貂儿胆子忒小，白天从不出洞，无论多饿，也非得等到晚上才肯出来觅食，聂明玦用那半只烤鸡勾引了它大半宿，直到后半夜才把它从窝里给诱了出来。

    金光瑶笑着摸了摸貂儿溜光水滑的毛发，将弓箭重新背在了背上，然后欣赏着夕阳下万象山的壮丽景色，朝着猎场出口的方向缓步前行而去。

    走了差不多能有一盏茶的工夫，金光瑶终于出了密林，视野渐渐开阔，他看到了他跟聂明玦初入猎场时的那座湖，刚走到湖边，他突然放慢了脚步，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身后，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跟着他！

    但，他怀里的小貂却没任何动作，看来跟着他的，并不是魔物，而且，也没有杀气。

    金光瑶止住了脚步，朗声问道：「阁下跟随金某良久，可是有什么事吗？」

    这句话说完，空四下一阵寂静，金光瑶耐心地等了片刻后，湖边的一棵老榕树后，缓缓走出一人。

    那人身材高挑，身着鹅黄底忍冬暗纹狩猎校服，面容秀美，眼角眉梢带着与聂明玦如出一辙的英气，却不是潘筃宁又是谁？

    金光瑶内心一阵无语，脸上带着标准的礼仪性假笑，温声道：

    「好巧，居然在这里遇到了表妹。」

    金光瑶打算与她和平共处，但潘筃宁却不领情，冷着脸没好气地说道：

    「巧什么巧？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我在你后面一直偷偷地跟着你吗？」

    金光瑶心里一阵不耐烦，这位大小姐一直这样逮着自己找别扭，终不是个办法？于是挑起了眉挤兑了她一句：

    「哦？那表妹是来跟我道歉的吗？」

    金光瑶本来打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让她知道在自己这里找茬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迁就她！

    却没想到他刚问完，那个跟他差不多高的英气少女，突然嘴巴一瘪，眼眶一红，恶人先告状地控诉道：

    「你既然知道我是来跟你道歉的，怎么一直都不理我！」

    金光瑶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哭笑不得地看着在他面前垂着脑袋，吧嗒吧嗒掉眼泪的潘筃宁。

    这位大小姐……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什么都还没说，她怎么就哭上了！？

    金光瑶不怕别人找自己茬儿，却真的是怕女孩子在他面前哭，于是赶紧放缓了声音安慰道：

    「你……先别哭……」

    结果他不出声还好，这一开口安慰，潘筃宁哭得更委屈了，她一边哭，一边抽抽搭搭地呜咽道：

    「你——呜呜，你都不知道——呜呜呜——不知道我这几个月，是怎么——呜呜——怎么过来的！」

    金光瑶真想仰天长叹，不是说好是来给他道歉的吗？她怎么开始跟自己诉上苦了？！他该怎么办？

    安慰她？

    还是……落井下石的嘲笑她一番？

    谁来救救他啊！他真的不想一直看这个女人哭啊！

    想归想，但最看不得女孩子哭的金光瑶，一见到潘筃宁这副模样，反射性地就把帕子递了过去，

    潘筃宁不客气地接过了帕子，狠狠擤了擤鼻涕，继续哭诉：

    「我娘——呜呜——回去就禁我的足了，还，还罚我——呜呜——罚我抄书——抄佛经！」

    金光瑶心道，被你娘罚抄书的又不止你一个！你表哥连女戒都抄过呢！

    「那……那是罚的挺狠的。」

    金光瑶的话言不由衷，但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位大小姐哄好了然后赶紧打发走！

    「我娘——还罚我跪祠堂——呜呜——天天跪！」

    「啊，那可真是……委屈表妹了……」

    「我直到这次围猎赛的前一天，才被我娘取消了禁足——呜呜！可是，可是！呜呜！可是表哥他现在都不理我了！」

    潘筃宁自顾自地在那边诉说着，委屈的像个跟金光瑶一边高的孩子……

    金光瑶内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腹诽：你间接杀掉了你表哥的两个儿子，他却只是不理你，你不赶紧躲一边偷着乐，居然还有脸找我哭！

    「咳咳，你表哥，只是还没消气，等他消气了，就会理你了……那个，表妹啊，你看，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咱们先回去？一起去找你表哥好吗？」

    金光瑶一边说，一边啪的一声拍死了一只老大的蚊子。

    潘筃宁又用金光瑶的帕子擤了擤鼻子，然后把帕子递还给了金光瑶。

    金光瑶囧，忙道：「不用不用，你留着吧！」

    潘筃宁看了他一眼，然后将那帕子折了折塞进了袖子，又从袖子里掏出来了个什么物件，扭扭捏捏地伸到了金光瑶面前，道：

    「那个，你那个玉佩，我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了，不过这块玉比你摔碎的那块更大更漂亮……」

    金光瑶闻言低头一瞧，果然在她白嫩的掌心中，看到了一块玉牌，那玉牌色泽温润，质地细腻，在夕阳下闪着柔和的光芒，宛若一汪清泉般晶莹剔透，的确是一块难得的好玉。

    只不过……那上面的方盛络子也太丑了！

    「这是……」

    金光瑶哭笑不得地看着那块玉，并没有伸手接过。

    潘筃宁脸上一红，蚊子似地哼哼道：「络子是我自己打的，我实在是买不到跟你那个一模一样的了。」

    姑苏蓝氏仙府通行玉牌上的络子，那的确是买不到。

    金光瑶知道，若是他推辞，那就还得站在这陪她没完没了地磨叽，于是就爽快地伸出了手，笑着对潘筃宁说道：

    「那多谢表妹了，这块玉就给了我吧！我很喜欢。」

    怎知他才刚说完话，手还没碰到潘筃宁递过来的那块玉，就感觉到胸前一痒，那只一直藏在他怀里的小貂突然间就钻了出来，然后龇着牙炸着毛，一脸凶相地朝着潘筃宁吱吱大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