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输赢

    天空乌蒙，空气里有潮湿的气息，谢榕一路骑马回到府邸，毛领裹着口鼻，热气熏腾脸颊。

    芳园今日不同于往时的宁静，多了燥郁之感。

    守门的下人跟体面的几个丫鬟们竟都跪在芳园中庭。

    谢榕蹙了下眉，往里头走去，看尽院内绣凳乱丢，水桶底结冰。

    庭内坐着谢永川，谢晋等在一旁，眼看他瞧过来，挑衅一眼，而后低下头。

    谢榕拜见父亲，谢永川好似吓了一跳，尴尬几分从椅上起身，“榕儿，回来了。”

    “好了，都起来吧，大少爷身体弱，你们可要小心伺候着。若我再见你们不懂规矩，可不止是罚跪这么简单了。”

    谢永川不打算跟谢榕解释，要走，被拦住。

    “她们是做了什么事，惹到您了？又是那件事没规矩，您总要跟儿子说道一番吧？”谢榕今日不容忍的态度，谢晋抬头怔愣。

    谢永川很不想见谢榕的面儿，也不想管这个儿子的事情，毕竟他在朝中多年，耳濡目染，总知道谢榕不是那么简单对付。

    毕竟同是谢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谢榕在官场上混的风生水起，也是给他这个爹长脸。

    现在皇上正是壮年，未有子嗣，太上皇虽不理朝政，可心思所向皆是皇帝，各位王爷蠢蠢欲动，纵然掀起水花，也不足为惧。

    朝派阵营的对决，正在慢慢洗牌。

    想到这些，暗瞥了一眼惹是生非给芳园找茬的谢晋一眼，好歹是自己嫡子，不疼爱是假的。

    谢晋还未成年，调皮玩乐也属正常，自己惧怕长子，恐给嫡子留下不好印象，他就这么两个儿子，一碗水是不可能端平的，“不过是你的几个丫头对晋儿不敬，为父出面教训一番，这你也要质问？”

    “当然要问清楚，是如何不敬，仅凭您的一面之词，让儿子吞下这委屈，这万万不能够！”

    谢永川温和的脸顷刻难看了起来，“我是你父亲，你此般举动算何？”

    “事情总要有理有据，法度可依。”谢榕低头直脊，而后目盯谢晋。

    谢晋从他眼里感到了森寒的冷静，谢榕一直温和儒雅，这般锥裂愤恨的眼神，真第一次见。

    他被吓得呆住。

    一旁的灵云突然出面叫嚷：“明明是晋少爷故意惹怒阿善，咬破了他的衣袖，扬言要剁了阿善，吃狗rou汤，奴婢们怕阿善咬到晋少爷，才在推搡中凶言了几句，事实就是如此！”

    “你胡说八道！贱婢！休要胡言！”谢晋扛不住谢榕满眼的怒恨，硬撑着酸软的腿，说完，不敢再看，匆匆跑到谢永川背后。

    谢永川也品出来谢榕今日不对劲，扬言：“好了，榕儿，为父会严加管教晋儿的，你若还不满意，为父代他向你赔不是，你是哥哥该让着弟弟。不过是一群奴婢，何必要为她们伤了我们一家和气。”

    “就是你弟弟贪玩而已，这么小题大做，不是你的风格。”

    “只是贪玩，就让她们寒冬腊月跪在院中？恕儿子不能认同。”

    谢榕不卑不亢，“奴婢们也是活生生的生命，她们是我芳园的人，作为主子，无论如何，我该护她们周全。”

    “父亲，若无其他事，请您离去吧。”

    “今天的事情便作罢，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谢榕说完，甩了袖子进入房内，一眼都没再看谢永川。

    谢永川也没脸再待下去，谢榕一贯隐忍，突然变的咄咄逼人，他还反应不过来呢。

    不过是略施惩戒一番这群花容月貌的奴婢们，哄一下最近吵闹的谢晋而已，哪知道谢榕突然回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她们也才跪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而已！

    “看你给我惹的好事？惹谁不好，非要惹他？”谢永川恨铁不成钢，看着谢晋就生气，狠狠踹了他一脚。

    谢晋啊呀啊呀的喊痛，谢永川又软了心肠去哄儿子，“是哪里痛？为父下脚不重的！”

    “你就知道疼他，爹！”谢晋知道父亲最疼他，也不装了，开始卖惨邀宠。

    “爹！我日后也能考取功名，当一个比他还大的官！”

    谢永川笑。“你不是要当商人？现在又要入仕？先把你那狗爬字写好再说吧。”

    “爹，你别看不起我，我很厉害的！我以后赚了大钱，全来孝敬您！”

    谢永川抚摸小儿子头颅，被他天真的笑惹得大笑，嘴上说了好几个好，两人渐渐同行远去。

    此时的芳园一派沉寂，灵云跪在房内，“少爷，是奴婢一时不察，让他接近了阿善，才引来这祸事。”

    谢榕坐在案边，面目冷冷清清，灵玉和宋橙皆候在一旁，听他淡淡道：“这世间，不是我们躲着、缩着，别人就不来找麻烦的。”

    灵云云里雾里，惶然抬头，看见主子背脊微颓，清雅眉眼染上忧愁阴郁，一时恍惚，有点不认识这个朝夕相见的主子。

    “灵云，以后不必刻意拘着阿善了。”

    “啊？”灵云不解。

    “阿善，是我亲手养大的，断不会做出悖逆我的事。必定是谢晋惹它不快了。既然是故意，那就不必客气，芳园此后不必对任何人客气。”

    灵云怔愣的看着谢榕莹润的双瞳，看清了里面的坚定倔强，突然就生出了满溢的活力来。

    “奴婢知道了，少爷。”

    灵云离去，宋橙关上门，小心翼翼上前，“主子爷。”

    谢榕道：“灵玉的身份已被辛王察觉，养着的那些个人恐怕也要被揪出来，要赶紧帮皇上扳倒辛王。”

    “办大事，免不了牺牲，若仇人渣滓堕入地狱，你们可畅快？”

    宋橙和灵玉双双跪地，热泪差点涌落，“国破那日，我们已经活在地狱了，他们皆是，我们甘愿为主子爷赴死！”

    “不，你们错了，不是为我，是为你们自己。”谢榕解开裘衣带，露出一身倔骨，“这烂世，谁当皇帝都一样。我们虽在阴沟里活着，但也要活的畅快。”

    “你们两个记住，我不是圣母，也没有通天的本事，救不了所有人的命。凡事有取有舍，方能存活良久。”

    “你们去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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