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命婆的林念（二更）

    梁挣没上过学，大她五岁，是镇上有名的刺头，恶煞强悍，满口脏话，进警察局是家常便饭。

    是所有人，连小混混都唯恐躲之不及的存在。

    这点上，与家里做死人生意的林念颇为相似。

    都是人人喊打的瘟神。

    可自己被人讨厌是因为世人对死亡的恐惧以及私生女的低贱。

    梁挣被人讨厌那是真的因为这个人惹人生厌。

    由此，在林念的认知里，梁挣是个比死人更可怕的人。

    直到初一那年，她照常放学回家，却被班上的同学拖拽着关进一间废弃旧屋里。

    是梁挣砸开了门，放她出来。

    别人的童年是与玩伴摸鱼、打闹、嬉笑。林念的记忆里只有房子里飘荡昏晦的红灯笼、叠不完的元宝纸扎和笑得诡异的漆白纸人。

    林念被关在四处钉了木条封死的废屋里喊救命喊得嗓子发哑发疼也无人搭理，竟有点怀念旧屋那几只纸人。

    它们空洞阴森，却远不如生人来得冰冷可怕。

    冬天的雨很凛寒入骨，林念身上穿着早已不合身的棉衣，缩在角落里不停地摩挲着四肢企图产生热量御寒。

    外面雨声噼里啪啦，随着寒夜的冷一滴滴坠进林念的身体。

    直到一丝划破暴雨雷鸣的鸣笛声让林念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整个身体冲上去不停撞门，用尽全身力气去尖叫，以此制造声响好让经过的人能察觉到自己被困在此处。

    后来机车鸣笛的声音消失了，她从封死的木窗缝隙往外看，盛大的雨幕下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她又在静谧得只剩下风雨呼啸，电闪雷鸣的黑暗中逐渐绝望，身体彻底瘫软在地上。

    就在林念怀疑自己会冻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木门忽然发出了巨大刺耳的撞击声。

    她被吓了一跳，又是期待又是惧怕地缩成一团死死盯着那扇逐渐松动的门。

    终于，残破的门嘭一声巨响落在地上震起一地灰尘。

    梁挣浑身湿透，雨珠从他刘海垂挂着滑到阴郁冰冷的眉眼，撼着股风雨萧疏的寒气。

    他漠然盯着林念，高颀身躯挡住了门口灌进来的风雨，一手拿着斧头，执着的手电筒聚拢了一束暖黄的光落在林念身上。

    林念的眼睛被刺得拿手去挡，愈发将自己缩成一团鸵鸟样，她全身发抖，唇已经冻得发紫。

    那一刻，恐惧让林念神经错乱，觉得梁挣就像电影里寻找猎物杀人灭口的雨夜屠夫。

    直到梁挣咣当一声将斧头丢地上，抬手抹了脸上的水珠，又扔了一把雨伞给林念，语气不耐地让她赶紧回家。

    林念抱起书包，连“谢谢”都忘了说便跌跌撞撞冲出风雨中。

    三年后的今天，显然梁挣早已忘了林念。

    那个三年前送命婆冒着风雨四处寻找，最后苦苦哀求他也帮忙找的林念。

    林念站在火葬室看着奶奶被送进去，最后缓缓关上火化的闸门。

    是那时起，她觉得梁挣也没有大人口中说的那么坏。

    她才在三年后的今天鼓起勇气，跟当时的奶奶一样向同一个人发出求助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