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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自杀的我却戴上了猫的面具(03)

    003眼泪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因为不是寄宿制,所以在校时间比较少,学校特地在每周的一三五安排了

    「自愿」的晚自习,从晚上六点半到九点整,内容倒是纯粹的自习,没有老师来

    讲课,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作业。

    菲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脱下皮鞋,轻手轻脚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刚刚还在楼

    下的时候就看到卧室里没有开灯,这个时间点父亲可能在睡觉。如果把他吵醒的

    话,会发生不好的事。

    自从菲的母亲离世后,父亲就染上了酗酒的陋习,时常会喝的酩酊大醉,回

    家倒头就睡。有时睡得很死,有时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一旦被吵醒了,就会开

    始「释放负面情绪」。

    菲不止一次地尝过父亲的拳打脚踢,即使是在毫不相干的情况下,他也会将

    不满发泄到视野中任何一个在动的物体上,当菲在家中的时候,目标物体就显而

    易见了,这也是菲不想回家的原因之一。

    但是今天的菲有些开心,一想到这件事就情不自禁露出笑容的菲在关上房门

    的时候遗忘了父亲的存在。

    「砰!」

    在声响发出的一瞬间,菲的心脏都快停跳了。

    「糟了!」

    她赶紧屏住呼吸,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卧室里的动静。

    什么声音都没有,很安静,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呼……」

    菲长舒一口气,回头把书包放下,坐到书桌前。她想要写一点东西,准确地

    说是写一封信,写一些只有文字才能表达的情绪。

    她拉开抽屉,翻出一张洁白干净的纸,仔细地对折,撕成两半,然后拿出一

    支笔,旋开笔头的盖子,换上了全新的笔芯。

    笔尖悬停在纸张的左上角三分之一处,菲开始思考。

    「回来了不跟我说一声?」

    「啊!」

    菲被父亲的声音吓到了,手中的笔也掉了下去,在纸上画出一道丑陋的黑线。

    「爸爸,我……我以为你在睡觉……」

    她站了起来,转过身,不敢看父亲的眼睛。

    「在你眼里我除了睡觉就不干别的了是吗?」

    还有喝酒。菲默默说道。

    「不……不是,对不起……」

    「好久没有聊天了,你出来吧,我们去客厅聊聊。」

    父亲的神情变得舒缓。

    他今天似乎没有喝酒?

    「好的。」

    既然没有喝酒的话,聊聊天也不是不可以。

    菲跟着父亲走了出去。

    「不对……这股味道……」

    这是令人厌恶的,混合着人类胃酸后散发出的酒精气味。这股气味让菲觉得

    十分恶心,她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然而,现在想逃回自己的房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父亲拉开餐桌旁的椅子,示意菲坐下。菲注意到桌上摆着一个开盖的酒瓶。

    「最近怎么样?学校里?」

    「最近……挺好的。」

    「学习的事情不能放松啊。」

    「嗯,好的。」

    这些看似关心的话语其实只是套路,菲清楚地知道这一点。父亲总会在讲重

    点前加一些这样的套话,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在意,所以菲也只需应付着回答就可

    以了。

    父亲拿起手边的酒瓶,随手晃了晃,举到嘴边却没有喝,而是用力地放回了

    原位。

    「昨天爷爷是不是打电话给你了?」

    开始切入正题。

    「昨天?是的,昨天晚上。」

    「他问什么了吗?」

    「没问什么……」

    「我再说一遍,他问什么了?」

    「他……」

    就像川剧变脸一样,父亲脸上的肌rou瞬间扭曲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可怖的怒

    颜,他的音量也突然变大,一股nongnong的酒气从喉咙里散发出来。

    「他问了一些……你的情况……」

    「你说什么了?」

    「我……我……」

    父亲步步紧逼,被父亲的质问语气和神情吓到的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呜……」

    她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爷爷的电话只是正常的关切,其中势必会谈

    到关于父亲酗酒的近况,而这是父亲绝不允许的——在他的父亲面前说他的坏话。

    而现在的父亲,更像是在单纯地发泄,没有理由就找理由,没有借口就找借口。

    面对一顿大概率逃不掉的毒打,菲害怕地哭了出来。她知道父亲不喜欢她哭,所

    以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泪水,然而还是抵挡不住内心的恐惧。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个只会喝酒的废物!?」

    「呜……对不起……」

    「你说啊!是还是不是

    !」

    「不是……呜呜呜……」

    泪水沿着脸颊流下,下午的伤口在盐分的刺激下又开始隐隐作痛。

    「别哭了!烦不烦!?」

    「呜呜……爸爸我不是故意的……」

    父亲突然沉默,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盯着菲的眼睛。

    「把眼镜摘下来。」

    「呜……不要……不要打我……」

    「摘下来!」

    菲用颤抖着的右手摘下了眼镜,视野早已被泪水模糊。

    「每次看到你,看到你的脸……」

    「爸爸,不要再说了……」

    「就像看到她一样……」

    车辆飞驰而过,年幼的菲无助地站在原地。

    「要不是因为你的眼睛……」

    从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人群嘈杂声、轮胎与柏油马路的摩擦声。

    「那天她就不会为了你……」

    一切突然变得安静。

    等她意识过来,耳光已经打在了她的脸上。

    毫无防备的菲被这重重的一击打翻在地,耳朵里只剩下空洞的回响。

    「呜哇……不要打我……」

    「还哭!」

    父亲抬起腿,朝她的肚子猛踢一脚。即便是最调皮的小学男生,也知道女生

    的小腹是一个脆弱的位置,在打闹的时候会格外注意,这个愤怒的成年男子却不

    知道。一瞬间,由小腹传来的疼痛迅速向全身传递,菲像淹没在水中一样喘不出

    气,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令人心疼的干咳。

    「咳……咳啊……」

    父亲似乎意识到了自己下手太重,但他什么也没有说,转身拿走桌上的酒瓶,

    然后瘫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

    菲双手撑住地面,努力站起身来,木地板也因为泪水而变得湿滑。

    「对不起,我刚才冲动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虚伪的歉意。

    菲没有回应,抹了一把泪水,拿起眼镜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之后,菲的情绪彻底爆发了,她趴在床上嚎啕大哭,泪珠止不住地

    滚出来浸湿床单。这些年来受过的种种委屈,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在家里都无法

    得到支持,自以为坚强的她其实一直在逃避,而此刻是她坚持不下去的想法最强

    烈的时候。这双先天缺陷的眼睛夺走了太多太多,她需要爱,需要关怀,需要他

    人温柔注视的眼神。

    温柔的注视……

    菲想起了一个人。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让她下定决心的那个人。

    或许对于生活而言,还有最后的希望和慰藉。

    她从床上爬起来,再次坐在书桌前,提起笔。

    「今天,我认识了一个男生。」

    眼泪滴在了纸上,化开刚写下的墨迹。

    「虽然说认识有些不妥,因为这个男生是我的同班同学。」

    左半边的脸火辣辣地疼,菲咬咬牙,尽可能地把字写得工整。

    「但是考虑到班里其他人对我的态度,也许除了叫得出名字以外,也没有更

    多的了解了,所以说是第一个认识的人,也不算过分。

    「出于种种原因,我总是隔着一层厚障壁观察这个世界,不只是眼前的,还

    有内心深处的。我自以为是地觉得这是一种自我保护,像蜗牛一样用壳把自己包

    裹起来,一旦遇到危险就缩回去;而事实上,这层障壁产生的影响是双向的——

    既影响了我看其他人,也影响了其他人看我。

    「久而久之,就算我意识到了障壁的存在,意识到了它可能带来的负面作用,

    我也不愿意把它移开了,一是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习惯了他人异样的目光;

    二是即使我摘下了眼睛前面的这层,也摘不下内心深处的那层。

    「直到我遇见了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帮助我,也不知道班里的其他人为

    什么对你也有偏见,但是在我短浅的眼界里,你是一个主动打破这道屏障的人。

    我不清楚你是否能意识到,只有你在和我对视的时候,目光产生了交集。目光

    的交集是一个有些抽象的比喻,但不难想象,一般人总会避开我的视线。如猫

    眼一般的,横向伸缩的异形瞳孔会给他们带来不适,带来厄运,尽管这并非我本

    意。

    「而真正的本意,如果不经由目光的直接交汇,又怎么能体会到呢?于是这

    变成了一个无法实现、内部循环的悖论,这个悖论需要一个不一般的人来打破,

    一个从最开始就接受这双眼睛的人。我想告诉你,你正是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无论是遇到困难时的援手,还是午后阳光下的眼意心期,都让我越发喜欢你一点。

    「如果说喜欢这个词显得有些庸俗直白,那我也会更详细地解释其中的

    心意。正如我之前跟你提过的,眼睛前方的障碍可以通过缩短物理

    距离来打破,

    那内心的障碍呢?缩短心与心之间的距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我希望能够和你

    一起完成。我希望能多了解你一些,也希望你能多接受我一些。

    「我不是一个善于言表的人,在面对面的交流时往往会语无伦次,因此我决

    定通过文字来表达这份希冀。

    「以上,是属于你我之间的,一个小小的请求。」

    忍受着脸上和小腹的疼痛,菲的眼泪也已经干涸,纸上的一些墨迹被泪水晕

    染开,显得有些模糊。写完这些文字,菲将信纸对折再对折,塞进一个淡橘色的

    信封里,用胶水封口,然后夹在明天要用的书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