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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薄情 第423节

    屋里很宽敞,下?人点上了烛灯,把书?案照得亮堂堂的。

    谢玄英就坐在书?案后,掩卷抬首:“何事?”

    昏黄的光晕照亮他的半张脸孔,霎时间,满室生辉,简陋的书?房摇身一变,不输华屋豪舍。

    杜功不敢再觑,低头定定神,组织语句。

    田南道:“这是卑职手下?的总旗杜功,他说有一计献于抚台。”

    谢玄英:“噢?”

    杜功忙道:“卑职杜功,见过抚台大?人。”

    “你有什么破敌的良计,值得田南专门?走一趟?”谢玄英问。

    杜功说:“不敢隐瞒大?人,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普安落于敌手已有半年之久,情形难辨,欲平定叛乱,须打听虚实,方才能出奇制胜。”

    谢玄英道:“你想主动请缨?”

    “是,卑职不才,愿潜入城中,与?我?军里应外合,传递消息。”杜功道。

    田南插嘴问:“普安闭城自守,你要怎么进去?”

    杜功道:“卑职曾走过川黔的盐道,普安以北就有这样一条小路,只有当地的盐背子知道。卑职可以假扮成盐夫,想办法混入城中。”

    贵州无盐,老百姓就不得不从?四川运盐进来。崇山峻岭不便通车,甚至马都很难行走,全靠人力背负。

    这群驮盐的人就是盐夫,他们要背一百七八十乃至两百斤的盐,靠双腿每天走三四十里的路,还都是山路,其中的艰辛,非言语能道。

    杜功十六岁出去闯荡,背了一年的盐,实在太苦,撑不住回了家?,这才决定出人头地,不想一辈子做苦力。

    可谢玄英道:“所有的盐道都封了。”

    他要围困普安,怎么可能留盐道给?敌人。

    杜功顿了顿,含混道:“不是官道。”

    官道上有军官看守,难免遭剥削,慢慢的,就有人开辟了秘密通道,偷偷贩卖私盐,利润更高。

    谢玄英显然知晓个?中奥妙,别有深意地“唔”了声。

    杜功额间冒出冷汗,忙酝酿说辞。

    然而,谢玄英却没?有再追究,改而问:“你有多?大?把握?”

    “假如只有卑职一人,只有五成,若能准许卑职找个?帮手,就有八成。”

    田南适时开口:“什么帮手?”

    “就是永宁的盐头,他负责把盐送去普安,当地不少寨子的人都认得他。”杜功小心翼翼道,“卑职在永宁见过他,他因与?苗人有旧,在大?人接手永宁后被邻家?告发,被罚为城旦。”

    田南恍然,怪不得之前杜功不敢说,这确实十分敏感。

    但谢玄英没?什么顾忌,言简意赅:“都是戴罪立功,将他调来就是。”他瞥了杜功一眼,冷不丁问,“你何时见到此人?”

    杜功立即道:“抚台明鉴,彼时卑职并未深想,此人与?苗人相交过密,若非如今情形特殊,万不敢与?他沾染。”

    谢玄英微微一哂,杜功不够圆滑,行事多?有稚嫩,可颇有急智,姑且能用?,遂微微颔首:“也罢,我?给?你这个?机会,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说罢,抬抬手,“下?去吧。”

    杜功藏在腹中的千言万语,就被这一抬手给?堵了回去。

    “卑职告退。”田南毫不迟疑地遵令。

    杜功知道一切结束了,跟着低首,缓缓退下?。

    屋外,晚霞西沉,竟未完全暗透。

    杜功仔细想想,自进屋到出门?,前后不过一刻钟,然而,他后背微微汗湿,竟像是爬了一座山头。

    唉,不能怪他失态。

    原以为此番面见,少不了歌功颂德,你推我?往,锋芒暗藏,谁想只有短短数句话而已,可就在这几?句话中,有敲打、有谋算、有审视,无一字虚言。

    杜功心里升起淡淡的后怕。

    贵州人身处边野,要么对京城无比向往,恨不得事事奉为圭臬,要么目无王法,压根不在意官职地位,左右不过一刀。

    杜功以前是后者,现在却有点怯了。

    谢玄英答应得太快,他不得不怀疑,对方也许早有类似的想法。若如此,他的卖弄该是多?么可笑??

    他识字不多?,也知道有个?成语叫“夜郎自大?”,夜郎国不就在这里吗?

    或许,真的小觑了天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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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丹若今天到点下?班,刚进屋就闻到了螃蟹的香气,往火塘一瞅,砂锅里炖着螃蟹豆腐汤。

    “怎么吃这个??”她解下?斗篷,又看了眼,“噢,没?去壳啊。”

    谢玄英捞出螃蟹,拿筷子捅出蟹腿的rou,说道:“省得劳师动众。”

    程丹若笑?了,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以谢玄英的身份,吃个?剥好的螃蟹不算什么,可不过是个?螃蟹,又何必呢。

    “我?来剥吧。”她洗干净手,接过拆螃蟹的工作,熟练地用?筷子刮rou。

    谢玄英便拿了汤勺,先给?她喂勺饭:“螃蟹寒,吃口垫垫。”

    程丹若吃了,投桃报李,把戳出来的蟹腿喂到他嘴边。

    谢玄英半点不推辞,低头咬住绯红的蟹rou,舌尖一卷就咽了。

    程丹若微微顿住,莫名有既视感。

    “嗯?”他投以视线。

    “好吃吗?”她若无其事,“煲里的螃蟹没?有蒸的鲜吧?”

    “你想吃,明天就再蒸一笼。”谢玄英道,“今天是人人都有的,难得买到了豆腐。”

    蒸笼不是没?有,但平日都拿来蒸包子馒头之类的干粮,他不想搞特殊,干脆和其他人一样吃螃蟹汤。

    程丹若道:“不必麻烦,炖汤挺好的,喝着暖和。”

    谢玄英微扬唇角。其实,他喜欢的不是喝汤,是和她围坐在火塘边,一面说话一面吃饭,别有一番温情脉脉。

    寻常百姓家?的夫妻,应该就是这样絮絮私语的吧。

    她剥着螃蟹,腾不出手,他便舀了汤,一勺勺喂给?她喝。

    程丹若莫名其妙剥了半只螃蟹,却喝了半碗汤饭,半天才回神,一口把手上的蟹rou吃了。

    谢玄英就改吃菜,偶尔喂她喝口黄酒。

    程丹若见仅有一只酒盅,不由问:“你不喝?”

    “军中不能饮酒。”他回答。

    她道:“那我?也不喝了。”

    “不成,螃蟹太寒,喝两口温温,不然胸口疼。”他倒了浅浅半盏,“听话。”

    程丹若只好抿两口。

    酒意上涌,血液加速流动,身上很快暖和。

    她又吃了半只螃蟹,谢玄英就不让她再多?吃,捞走剩下?的丢到窗外,直接喂了野生动物。

    程丹若已有八分饱,自己也知道节制,拣着蔬菜吃。

    这时,谢玄英才开口道:“今天杜功来找我?了,他知道私盐道,我?会让他假扮成盐夫去普安,看看能不能找到子彦。”

    “大?概要多?久?”她思索,“过年前?”

    “不好判断,要看今年的天气。”谢玄英说,“冬天猎物少,水源结冰,运气好就能在开春前解决。”

    程丹若点点头,问他:“衣服带够没?有?”

    “都带了。”

    “我?回去再给?你送点来。”她道,“贵州虽然地处南方,冬天还挺冷的。”

    “好。”他应下?,顿了顿,轻声问,“什么时候走?”

    程丹若不动声色:“再过两天,还有许多?病人没?处理好。”

    谢玄英说:“这里毕竟是前线,你还是早些回去。”

    “过两天就走。”她重复。

    谢玄英不说话了。

    “饱了。”程丹若放下?碗筷,“我?去擦个?身,你帮我?看着门?。”

    他“嗯”了声,看着她拿衣物进屋擦洗。

    今儿不洗澡,不过一刻钟就出来了。她拿出便携梳妆盒里的玳瑁梳子,靠在火边梳头。

    谢玄英自觉去洗漱。

    等?到程丹若通完头发,他正好结束出来,坐回她身边。

    “要吗?”她递过梳篦。

    “好。”谢玄英接过,摘掉网巾梳头,发髻束了一天,头怪疼的,松一松才好。

    梳篦细细筛过发丝,打开死结的发尾,紧绷的头皮得到放松,有种?卸下?负担的轻快。

    柴薪在火焰中散发的木香,悠远而缠绵。

    他阖上眼皮,在这样的温情中舒缓了情绪。

    程丹若又在行李中翻捡了会儿,找出两个?泡脚包。火塘的水壶冒出热烟,她提起铜壶,倒了大?半盆的水,随后丢入纱包,里头磨碎的艾草被水融化,散发出独有的气味。

    她脱掉鞋袜,刚把酸痛的双脚浸进去,旁边就有人横插一脚,挤出位置。

    “挤不挤啊。”她抱怨着,直接踩到了他脚背上。

    谢玄英:“你踩我?。”

    “踩的就是你。”

    他瞧了她一眼:“好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