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田书屋 - 经典小说 - 共生毒在线阅读 - 十、童话死亡后的狂喜

十、童话死亡后的狂喜

    十、童话死亡后的狂喜

    我知道我的养父在两家的烤rou宴后就开始在心中悄悄下了某个决定,就跟那一年他们夫妻俩在医院决定偷走我,偷走我的生母郭雅筠的女儿时一样。

    然后养父的暗自决定,在多年后的现在,今年四月实行了。

    今年四月我的生父赖田永落入池塘的那天,也就此使他终于脱离了我生父长期以来的勒索,摆脱了纠缠在他身上的毒物。

    这个毒是两人以彼此秘密共织而出的「共生之毒」,若继续养护这颗毒株,养父只会沉沦在谎言与金钱换来的虚假平和光景之中,只是那不过是精神感官上的自我蒙蔽,继续下去依然会换来伤害。

    但假如想摆脱毒株,势必就得离开虚假平和的光景,迎来玉石俱焚的毁灭,赔上至今努力构筑的一切,歷经戒毒般的痛苦过程。

    不对,那是比起戒毒需付出的惨痛代价。许多的宝贵事物跟时间都是不可能重来的,遭受外界的指摘绝对会比单纯的吸毒者更无法换取同情。

    精神与记忆中的毒会伴随一生,也会摧毁一生,甚至是赔上关联之人的人生。可悲的是,珍惜这一切的人所受的伤害永远比那些什么都不在乎、没什么好失去的人来得大。

    这世界就是如此的不公平。这也是因为珍贵之物得来不易的关係。以至于魔鬼才会跟上帝做了永恆的赌约──蛊惑跟考验人类的心智。

    讽刺的是,掠夺总是比守护来得容易。

    我的生父即是那蛊惑人性的魔鬼。

    除了外表,他没有任何称得上像是人类的特性。而且即使是在玉石俱焚的情况下,相信之后仍可活得轻松自在。

    他是对其他受到伤害之人蛮不在乎的人渣,这些早在他对我的生母和我的态度上看出来了。

    我的养父为了守护当年因一念之差获得的「珍贵之物」,变成了脆弱的人类;但至少比起赖田永还像个人。

    只可惜,他和他的妻子偷来了魔鬼的孩子,在魔鬼盯上他们后被逼上绝路,不得不回归其原本的姿态。

    又或者说,为了战胜共生之毒,他被迫也须回归成非人之姿;唯有如此,他才能杀掉那头折磨自己的「青鬼」。

    这颗「共生之毒」的一体两面如同大麻般。

    它是我的生父所贩卖的毒物,学长双亲上癮的毒物,还有──

    也是我的养母私下服用,用来安定不安心神及舒缓忧虑的毒物。

    她长期以来都是这么过来的,应该说,自从得到我之后。

    我想养父可不是笨蛋,在我成为他们的女儿后,早就查觉到自己妻子不知从何开始有了使用大麻的习惯。

    不过烤rou宴那天得知母亲长期使用的毒物竟是来自我的生父,可以想见当下受到的震撼绝不亚于发现对方使用大麻的那一刻。

    究竟两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私下交易呢?难道我的生母真会对此事完全不知情?

    这不免让我回想烤rou宴当天我的养母和生母在另一头到底都在聊些什么,会不会也正上演另一场秘密之间的角力?

    不过,如今再去想那不可考究的记忆似乎已没有意义。

    至少我和警方很肯定最后这两个女人绝对是发生了什么争执,才以至于其中一人被残忍杀害。

    即使当年我的两个母亲真的只是间话家常,但在今年,从母亲主动私下拜访我的生母这个行为来看,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单纯。

    可惜的是,在警方查出前,我对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早有了一定程度的把握。

    而为何会提到养母是主动私下拜访郭雅筠的,则是因为那是警方调查了我们住家附近监视器画面得出的结果。

    监视器画面调阅结果出炉是我的养父尸体被发现那天晚上。

    虽然在与警方一起发现服用「氰化钾」自杀的养父当下,我早因其在母亲尸体被发现后所说的那些所有人都获得自由的话而心死,但我依旧表现出震撼。

    这是一定的。因为养父的死,也意味着我邱品郡的「虚假童话」的告终。

    只是我想说,面对他的自杀,我其实多少不感到意外。

    因为在紧接着警方于屋内发现他私购药物的单据与电脑纪录,证明了我对养父早晚会这么做的预感并非只是妄想。

    可想而知,母亲的死是促成他终结自己性命的关键,所以那天他也才会对我说出那些令我心死,终结邱家幸福童话的宣言。

    也是在这时候,警方将监视器的调查结果向我供出。

    看得出来这群大人为了避免我心情更受到刺激,很小心的歛选字句,然后对我不发一语、未落一滴眼泪的行为擅自解读成是心神受创的结果。过程中,我甚至耳闻他们准备为我安排心理疗程。

    果然不管是哪个时代的大人总是爱自作主张,把自认为最好的安排放到小孩身上呢。

    接着,他们也在我们家中找出了母亲长期使用,藏在房间抽屉中自赖田永那里取得的「大麻」。

    虽然比我知道两家相杀的内幕时间点来了稍晚一些,但此时警方也总算拼凑出事件全貌。

    这当然也是他们为何这天要来拜访父亲的主因。

    「果然邱俊茗如我们所想的,是杀害赖田成的兇手。这封遗书内容已经写得很清楚了。他提到赖田永以私下有和黄玉芬交易大麻,长期勒索自己的钱财,最终受不了,在四月以钓鱼为邀约,将对方强行灌入池塘溺死。」

    「所以郭雅筠在得知自己丈夫是被邱俊茗杀害后,那一天才会邀请黄玉芬到她家并下手的吗?」

    「这样就能串起两家之间的命案关係了。当然,两家之间的秘密可不只这些,还记得另一具女性遗骨吧?那个女孩不是有说当年烤rou宴上,赖家早就察觉埋尸经过被发现了吗?这么看来,应该是彼此都有做出勒索和威胁呢。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发现双方的秘密条件并不对等,对吧?警察叔叔们。

    跟当年一样,为何大人总是不会回避小孩,说些只要是智商正常的人都可以记住跟理解的话呢?也可能是考虑到我还正处受惊吓中,所以对同在现场的他们的话不会听进去太多?

    顺便一提,黄玉芬正是我的养母;是被我的生母杀害的可怜人,无法身孕而铸下大错的女人,为了平復内心罪恶感与不安,早就不惜与魔鬼进行大麻交易的犯罪者。

    警方果然很快就感觉到遗书非但没有把所有实情写出。在两家人的「秘密」失衡上,显露出一丝违和感。

    不过,我却也庆幸养父没有写出多馀的内容;比如关于我的身分这件事,这对我的「计画」十分重要。

    以及,写下更多对我的歉意与对母亲的弔念。

    那些说实在的,也没有必要了。正如他生前所说,所有人都自由了。

    再者,人都死了,说什么都显得做作又多馀。

    从养父早就购入氰化钾来看,想必他在杀掉赖田永后就预知这一天的到来了吧?

    他预料到警方迟早会找上门,还是说,是关于自己妻子迟早会遭到报復呢?

    真是自私呢……结果无论是谁都是这样的自作主张,就像学长的双亲一样,这群大人遗留下了自己最亲近的家人。

    话说回来,我也不算是邱家的真正亲族,这是否就是养父没有在遗书中提到我原因呢?

    ──又或者,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我?

    想到此,我真想放声大笑。

    即使是童话破灭的现在,我仍以为自己是该被守护的灰姑娘,简直跟我的生母没什么两样。

    我果然是郭雅筠的亲生女儿啊!

    所以我根本就不是什么灰姑娘,而是眾人所畏惧、排斥的魔女。

    但我相信随着继续追查下去,秘密还是很快就会被揭穿的。因此,「计画」实行的时机已经到来,我也早和学长安排妥当。

    即使父亲的死令我小小感到意外,然而,那也不过是蛛网上的微小震盪,激不起任何带来危机的涟漪。

    被缠上蛛网上的猎物,只有等待被吞下肚或是遗弃的命运,一切都有如蜘蛛等待许久,自动送上门的甜美果实。

    我想,既然警方已经调出监视器影像,那大概也发现郭雅筠在离开赖家前,当天深夜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了吧?

    那时,有架带着「终幕」预告的纸飞机,它趁着深夜短暂的雨歇,飞过埋藏尸骨庭院,降落在走出家门的郭雅筠跟前。

    而将它送出的正是其亲生女儿,也就是我,邱品郡。

    然后,当天深夜郭雅筠消失了,在我的养母遇害的隔天当晚。理所当然,隔日早上警方上门时才找不到她的身影。

    化成纸飞机的深夜信件内容所提及的是我早于警方之前,我自己所想出,对方杀害黄玉芬的经过和动机。

    里面提到为什么我的养母会跑去赖家被她所杀的原因,警方从养父遗书中得知黄玉芬和赖田永私下交易大麻一事,赖田永勒索邱俊茗,还有赖田永可能被邱俊茗杀害等。

    我指出,正是因为上述这些原因,郭雅筠才会找上我的养母,想要把一切问个清楚;只是两人在过程中起了口角,长期累积下来的恩怨也因此爆发,其中一人因此丧命。

    这时候的我其实还不确定赖田永是真的被养父所杀。就像我前面所说的,是还停留在推敲方面。

    另外,纸飞机信中还写到一点,那也是诱导郭雅筠──我的生母,前往「计画地点」的关键字句。

    我可以预想到,对方绝对会因那些字句充满期待。同时我也警告她,若是再不逃,警方很快就会找上门了。这就是为何她能抓准时机连夜消失的缘由。

    只是接下来就有点麻烦了;因为随着养母尸体、学长姊姊的尸骨被警方找出,我势必得在所有大人面前演出极其悲痛的受害者女儿形象。

    如此一来,他们才不会发现在黄玉芬失踪当天晚上,我其实早就从二楼房间看到,被塞在赖家厨房后方与庭院围墙缝隙之间的养母了。

    那隻不小心掉出黑色垃圾袋的灰白细长手臂,就像「正宫争夺战」那夜裸露出土堆,学长姊姊的灰白手臂一样,自我脑中带出那代表一切初始的恶梦。

    掉出黑色垃圾袋的灰白手臂是养母的手,即使夜色昏暗,我也不可能认错的。毕竟这么多年来,呵护我长大成人的,正是那双为我带来母爱的手。

    同时间,我也回想起警方初到赖家找寻学长姊姊行踪那天,郭雅筠自二楼房间窥看我的视线。

    这一刻,我变成了当年的她,角色对换般的俯视着深夜踏出家门,踏出那座成就其身分地位的血色城堡的她。

    真是极其讽刺。

    也就是说,「计画」的成形是相当快速,更可说是基于我一时衝动所促成。

    但这样又有何不好呢?我人生的坏根终究是得拔除的。

    所以就趁着隔天警察和父亲,所有大人都在场的时候……让我透过上演痛哭,同时释放内心的狂喜,好好宣洩一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