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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王座 第507节

    “对了,我听说你把北方的难民赶去东城了?”

    由于北三领的沦陷,魔兽侵袭和接踵而来的瘟疫,导致其他地方也出现了逃难的人群,各领主拒收难民,各地相继爆发起义,死亡人数已经不少于两万人。于是摄政王开放东部边境,让心腹拉蒙带队,驱使十多万难民东移,这样罗兰就会面对两难的抉择,如果他关闭大门,会损害他完美的统治者形象;如果他不得不收留,就可以将百姓做挡箭牌,打击那里的守军。拉克西丝已经怀疑,北三领的真正后续在后面,宿敌会提前向东境开战。

    “没错,你有什么意见?”

    “你不要对平民就这么狠好不好!”诺因怒道,他对这个姑姑最不满的地方,就是她根深蒂固的迂腐,“对那些门闼贵族就一次次优容,对你的宝贝哥哥一次次放过,就算要放弃平民,也要有绝对合适的理由!”

    拉克西丝眯起眼,目光冷硬威严:“那你能安顿他们吗?有更好的办法吗?”

    诺因抿紧唇,却没有退让:“拉克西丝陛下,凡事要从长远看。固然东境今年的饥荒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我那边也实在收容不了,但是姿态还是要的,哪怕那些平民饿死在难民窟,也不能让他们逃到罗兰那里,动摇军心民意。首先,他们在路上的损失会远远大过安顿一地,只要有最低的一口饭吃,大部分难民还是能够活下来的;二来,罗兰·福斯如今有了席恩传授的魔法,他有更大的能力收容难民,也会尽全力收留,这是关键,人口才是最宝贵的资源,无论复兴文明,还是不久以后的神战;第三,不要忘了帕西尔提斯,你狠他就不狠?罗兰固然杀不了平民,但帕西尔提斯如今身在北城,北三领的灭亡有亡灵龙的影子,你的死灵法师不是还查出那里的灵魂都不见了?他为人狠毒,未必不会杀光那些难民,反咬我们一口。”

    “快叫拉蒙让他们回来,趁现在还来得及。有必要,我会亲自去,让那些领主收留。”

    “……好吧。”拉克西丝难得被说服。

    诺因突然握拳抵住唇,轻轻咳了咳,拉克西丝顿时紧张,“诺因?”

    “奇怪,刚刚我好像感到帕西尔提斯的动向。”因为有生父的剑气埋伏在体内,只要帕西斯有意,或比较大的情绪起伏,剑气就会波动,诺因担心地站起,随即想起宫里如今固若金汤的防卫,又坐了下来,“算了,大概他临时神经搭错,不过最近有他和菲莉西亚的情报吗?”对自己的生父生母,他还是有一份割舍不断的在意,尤其那两个虽然各有各的奇葩,但都是世界的祭品,想到千年来的遭遇也不能完全狠下心。

    他们毕竟不是维烈,不说莉莉安娜的心情,诺因自己也放不下。

    拉克西丝沉默了一下,道,“审判不见了。”

    诺因瞪大眼。

    “估计菲莉西亚的灵魂之前就藏在里面,可惜最近诸事缠身,我一时没想到,被维烈钻了空子。”

    “难怪他之前用菲莉西亚的通话和肖恩联系。”诺因咬牙,他同样因为太忙没想到。

    “至于帕西尔提斯,他前天骑着亡灵龙回伊维尔伦首府坎塔萨,和罗兰碰面了。”

    “哼,有他徒弟好吃好睡侍候他,估计日子比他老婆滋润,菲莉西亚身边只有一个当出气筒还算称职的宰相,现在连这个废物都没有了。”

    “……诺因,也许我有的地方不到位。”黑发的摄政王突然走下高高的台座,背着手来回踱步片刻,凝视墙上的纹章旗,秀丽刚强的眉宇流露出一丝罕见的脆弱之情,“你现在能为姑姑分忧解劳,姑姑很高兴,如果你认为我做错,也不妨指出来……就像刚才。”

    幼狮的长大,也意味着成年狮子的老去。看着新生代成长起来,一天比一天出色,固然骄傲和开怀,但拉克西丝有时也不禁扪心自问:她是不是个完全称职的领路人?能不能保住王家?能不能让这个孩子顺利继位,光宗耀祖?

    诺因的才华未必有她本人出色,可是他思维的开阔,好像不是这个魔导国能够拘束的,但是基于亲人的自私,她还是用亲情和责任将他的翅膀层层捆住,困在那个老朽的王座上,不让他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也不让他和meimei与自己真正的父母相认。

    她是不是做错了?

    诺因很不好意思,干咳一声,掩住脸上的红晕,“得了,你还没老到要小辈指正,又不是帕西尔提斯那个早该老得进棺材的老变态,话说我一直不明白他怎么会一千年在迷雾森林出不来,席恩应该不会关他那么久。”

    “当然,他自己都被关着呢。”拉克西丝赞成,状似无意地问,“你是不是皮痒,想爸爸了?”

    “我才不想他!”诺因站起来,“好了,肚子饿死了,我去军营吃饭。”

    走出两步,他在原地停顿了一下,漆黑斗篷的背影一如拉克西丝从小看到大的挺拔。

    “拉克西丝,我是永远不会离开王室的。”

    等王储走了后,摄政王和她的心腹面面相觑,气氛很有点尴尬,总参谋长意有所指地道:“你刚才的醋味浓得把他熏跑了,吃相也太难看了点。”

    “闭嘴!”拉克西丝没好气地训斥,但心里还是很窝心的。即使诺因那句表态对他本人很残忍。

    “那件事不跟殿下说可以吗?”克鲁索迟疑了一下,“从第十八代圣巫女开始,接连早逝的原因。”菲莉西亚居然藏身审判镜中,吸收自己后代的灵魂之力,灵魂的过度损耗甚至会引起溃散,无法回归冥界投胎,简直令人发指!

    无论她个人的主意,还是指示维烈犯下,都骇人听闻。

    拉克西丝冷笑数声:“说什么,给诺因添堵吗,亲生父母都是这种货色,我没事就行。”

    “陛下,您的寿命至少还有三十年以上。”克鲁索安慰,“您一定能看到诺因殿下得登大统,他也一定能让您欣慰放心。”

    拉克西丝叹息了一声:“其实我越来越觉得,就算不为王家,也不能让诺因和莉亚回归血缘,那对父母,只会伤害这两个孩子。”

    *******

    重新入住徒弟为自己安排的行宫,光复王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洗了个澡,换上一套订制的雪白军装,将佩剑「吞日」和长鞭「噬月」挂在腰间。

    这两件灭神禁器是神代一些妄图亵渎神灵的统治者打造的武器,对压制协调神的神魂有帮助。

    更妙的是,他从吞日里面的恶灵碎片的记忆得知,那时候,以白银王为首的叛逆法师们失败后,反而是这些下作的人类统治者取得成果。先是和众神当中的命运之神贝里卡斯和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合谋,用同样污秽的武器污染了魔法神奥古诺的神魂,迫使他疯狂后陨落;再是在混乱神兰修斯大开杀戒,毁灭神代的时候为协调神贺加斯呈上这两样邪恶的武器,乞求他庇护人类。贺加斯情急下将吞日捅进弟弟的心口,触发了双子神之间协调又混乱的矛盾关系,差点使得他们回归一体,混沌神沙凡西顿重现,如果不是母神黎姬献上生命,复苏兰修斯的神格,宇宙都要在那一刻还原。这也是贺加斯醒悟后,格外痛恨人类,不再理会这个世界的原因。

    想到寄宿者的痛苦和人类的恶行,帕西斯就满满的愉快,连看到一个纽扣形状的东西闪烁,也难得好心情地拿起来。

    这是维烈给他的通讯器,据说还是超时空装置,能够在异次元也联络上,以前有的时候会催促他吃药,帕西斯一向不耐烦打开来,就算维烈救了他和菲莉西亚,但那个虚伪的魔界宰相他一直不喜欢,也看出他其实不安好心。

    维烈不过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份心理补偿,从为他治疗精神疾病获得潜在高高在上的优越感,那个宰相要是真有什么悔过的念头,以他的能耐,怎么会三百年前才进来迷雾森林,也没见他照顾他和菲莉西亚的后代,为这个国家做点善事之类。不过帕西斯也不介意,只要维烈乖乖为他和菲莉西亚折磨席恩,好好关押着他,他统统可以不计较。

    可是那个废物,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做不到!

    居然让席恩逃了!!逃了!!!

    压根没想到自己还没抓住过席恩,更不敢和师父的孪生兄长正面为敌,帕西斯有些不快地打开纽扣通讯器,听完,顿时变了脸色。

    当下顾不得给徒弟留言,他骑着亡灵龙连夜赶到了西城伊斯法,在一个小树林找到了维烈藏起的拘魂镜「审判」,里面有他妻子的灵魂,还有一个小音乐盒,能传达冥界生物声音的「尼德龙音盒」。

    帕西斯一边狂喜,一边狂怒地痛骂,因为被协调神附体,属于亡灵法师的灵念断绝,这一千年来被关在迷雾森林的时候没办法,但重回人世后,他也看不见妻子的身影,听不见她的声音,这是帕西斯最痛苦的心结,可是维烈手里明明有这么好的道具,居然一直想不起来给他!

    不过这时候也顾不上算账,因为那个傻帽不知为何流落到异界回不来,再说,现在先和菲莉西亚通话最重要!

    果然,帕西斯一拿起来,打开音盒,就听到了妻子怀念的声音:『维烈!维烈!你到底跑哪儿去了?肖恩师父为什么突然捏碎音乐盒,不跟我说话了?』

    “菲莉西亚……”银发青年颤声道。

    然后,时间静止了,冷月静静穿过树梢,洒在这片不为人知的土地上。

    『帕西斯?』

    那是个颤抖的,流泪的女性嗓音。

    这一刻,光复王流下了眼泪,妃色的唇亲吻上沾着泥土的音盒。

    第五百四十二章 魔潮(三)

    次日夜晚,卡萨兰王宫。

    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结束了一天的繁忙,在祖先留下的光荣大殿默默汇报。

    这是她心灵的告解室,她的梦开始的地方,她的荣光与灵魂的归处。

    从小,她就喜欢听御教老师说初代神官王、二代陛下米尔希,四代奥罗陛下……一代代先祖抗击魔族,保家卫国、兴建家园的英雄事迹,每次兄长和弟弟让她郁闷了,也喜欢跑来这里,回想那些光荣的往事,鼓舞年幼的自己,一遍遍发誓要扛起衰败的王家,让德修普家族的血缘重新振兴,光耀大地。而在养育某个令她骄傲又烦恼的王储时,她也会在这里徘徊,时而痛骂侄子的顽劣,那些恶作剧和糟糕的魔控力闯出的祸;时而高兴地称赞诺因的成绩,哪怕只是被她少击落一次剑。

    而现在,是赞赏和担忧的言语更多了。

    (母后,父王,各位先祖,诺因不是我们兄妹三人的孩子,但他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国王之一,他流着德修普家族最浓厚的血,我们诅咒也荣耀的血脉。即使将来不得不让莉亚继位,她也会是一位杰出的女王,不会比我,比她的兄长差。)

    窈窕又挺拔的身姿屹立在翡翠王座前,双手合握抵在唇前默祷,闭起的眼睫如磐石坚定不移,白皙秀丽的侧面有着最坚毅的线条和最明媚的憧憬。

    即使在向光神祈祷时,拉克西丝也没有此刻一分的虔诚。

    突然,她全身一震,转过身。

    一道颀长优雅的身影从碎裂的天窗跃入,无声地踏在地面上,白色的军靴踩出清亮的回响。

    结成长辫的灿银长发,雪白的军服与披风,漆黑的长剑,秀丽皎洁的俊容,还有一双宛如最上乘的祖母绿的澄碧眸子,其中满溢着深不见底的晦暗和阴沉,直直注视她。

    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

    拉克西丝并不慌乱,反而意外他又这么傲慢自大地闯入德修普家族守卫最森严的禁地,看来果然神智不清楚。

    布置在王宫各处的法阵,都能以她的意志发动,不料大理石地面尚未浮现七彩的阵印,一层深红的光芒闪动,压下了那些魔力反应。

    “我可是初代国王。”帕西斯冷笑,“你在其他地方还能逃掉,但这个光荣大殿,有着一个我的血布下的血契法阵,你的血能与我的相比?”

    他充满杀机的语气忽然透出一丝温柔的波动:“而且这里还藏有一颗肖恩师父亲手制作的禁制黑宝石,没人能进来,救你的。”

    已经明白他的来意,哪怕情势恶劣至极,拉克西丝也不为所动,冷嘲道:“他知道你长成这样,可是痛心疾首。”

    这不是假话。

    帕西斯的脸色险恶起来,就算他不相信,但听到这种评语也不会心情好。

    “拉克西丝,你今天必须死在这里。”

    一声历响,光复王拔出了腰间造型华丽的细长窄刃剑,没有剑锷,银制的剑柄呈弯月形,将握剑人的手完全包住;剑身仿佛黑水晶打造而成,流转着无数亡灵的面孔。

    至于被吞日杀死的人魂会当场崩散,或者被吸进剑中永不超生,他根本不关心,也无所谓。即使眼前的女性是他的后裔,养育了他子女的恩人。

    “哟,你帮罗兰,就是这么偷懒的,直接跳到最后一步?”拉克西丝毫不畏惧,握着从权杖拔出的细长剑,嘲笑道。

    我倒不是为罗兰。帕西斯眼神一动,随即坚定起来:不过,这对罗兰也是有利的。

    从昨夜到今夜,他在那个小树林倾听着妻子的冥音,她的哭泣,她的倾诉,她的孤独,她千年来和他一样的刻骨相思和哀怨悲伤,再也克制不住满腔怨愤。

    他重新燃起对这个艾斯嘉大陆,对整个世界滔天的恨意和仇视。

    只要这个国家不存在,生命都死光,菲莉西亚就没必要管世界如何了。

    现在菲莉西亚的灵魂在他手里,只要带走肖恩师父,对了,还有罗兰,就可以了。

    至于徒弟会不会反对他的疯狂行为,是不是愿意跟他走,帕西斯现在被血色充斥的脑袋已经完全顾不上了,他能想到罗兰,都是最后一份对人世的牵挂。

    因为连诺因和莉莉安娜,这一刻他都没顾及一分一毫。

    两人所站的墙边挂着一面锦旗,深绿的底色,百合纹边,中央是咬着剑的狮子,正是德修普家族的王旗。

    就在这面锦旗下,德修普王家的初代国王和当代守护者持剑对立。

    “想必你也知道,这个王朝是个错误。”

    一人眼中只有千年的风霜雨雪,沉淀的血光与阴戾,隔离尘世的漫长孤寂;另一人却有着无畏的信念,光荣的家族重任,一代代铭记于心的名字。

    “少拿错误来当借口,帕西尔提斯,如果你真的知道错误,就不会把这支血脉传下来。”拉克西丝毫不动摇,坚定冷彻地道,“事到如今,你早已没有资格纠正错误,德修普家族自身建立的荣耀和成就,不容你否定!”

    从初代神官王利希特·德修普起,从那个被世代贯彻的誓言开始,这个家族就浴火重生,再也不是那个懵懂的王家始祖随意建立的幼嫩王朝。

    现在,自从知道了肖恩记忆中的真相,承继精灵王的血统和意志,德修普家族将会追寻新的荣耀和希望,不容早已丢弃责任的初代国王干涉,也不容愚昧的世人推翻!

    “我不需要否定,杀了你就行了,不用指望诺因会再来救你。”帕西斯愉快地打击,“我一到这里就发动了剑气,诺因现在早就昏倒了,等他醒过来,只会面对你的尸体。嗯,不过看在你养大那个混小子和莉莉安娜的功劳,我会让你死得好看点,一剑解决你。”

    看到这样的帕西斯,拉克西丝有锥心的失望。

    虽然私心里,她不喜帕西斯的为人,但是在肖恩的记忆里,这位初代国王还不算昏君,在治理国家,在面对世界危机的时候,都有认真履行过职责。无论是不是做给他的师父和师兄姐看,他努力了。

    但是千年的时光,显然已经完全磨灭了这些责任和初衷,只剩下满腔仇恨和残忍偏狭的一点爱意。

    不关注身外一切的爱情,已经不是爱,只是自我满足的偏执而已。

    银发的王家始祖好整以暇地缓缓逼近,身姿毫无破绽,只有戏弄猎物的残忍和玩味;黑发的摄政王握紧佩剑,调动起全部的意志和警戒,她明白帕西斯快愈闪电的速度和剑技,自知绝无幸理,但也不会束手待毙。

    就在情势一触即发的当口,光荣大殿的两扇巨门被推开,凌乱的脚步声闯入,夹杂着武器的碰撞和呼喝,全神贯注的两人都没注意,也不敢分神,直到不约而同地听到一个声音,一个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