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爷

    馥茵在房里坐着，有些紧张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身后立着两个十来岁的丫鬟，看着规规矩矩的，都是老太太拨过来专门伺候她的。

    今夜老爷回府，府内难得的比往常热闹些。

    馥茵不过十六七岁大，自小就养在老太太身边，很得老太太的喜爱。

    加之这些年老爷和老太太关系僵持，极少回府，老太太就更是将馥茵看作亲生女儿般，将其如珠似玉般养着。虽说现下已是新民国，都在追求女性解放，讲究思潮进步，但是馥茵仍旧如同旧时闺阁小姐般，被老太太养在这深门宅院里十数年，养得温婉柔顺，端庄娴雅。

    “小姐，老太太派人来传话了，让您现在过去呢。”

    门外掀帘进来一个圆脸红腮，看着机灵又喜庆的小丫鬟，叫春桃，也是馥茵身边服侍的。

    “嗯。”

    馥茵攥了攥手里手里的帕子，轻声应了。

    她站起身，细细理了理身上的衣饰，又有些忐忑地让屋子里的丫鬟们都打量过后，才提着裙摆垂首朝着老太太在的暖阁中走去。

    这是要去见老爷了，长长的回廊中，馥茵脑中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老太太亲近馥茵，故而王府虽大，两处离得却并不算远，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馥茵就已踏进了暖阁中。留了丫鬟在门外，馥茵缓了缓，半咬着唇有些紧张，最后到底还是踏进去了。

    “茵儿给老太太请安。”

    声音温温软软的，细听之下还有些小女儿家的缠绵。

    馥茵余光中扫到老太太旁边坐着一道高大挺拔身影，视线如鹰隼般，自入门起，就牢牢将她锁定住，让她连呼吸也不敢，只能屏息着。馥茵没有看清模样，只知道那人身上还穿着黄褐色的立领军装，双手交撑着一根手杖，面色冷峻阴沉。

    那便应该是老爷了，馥茵颤颤地想着，尽管还有些害怕，但她还是侧身行了个礼：“茵儿见过老爷。”

    馥茵眼眸低低地垂着，有些不敢看上首的男人。

    王石崇现在确实心生不悦，不过不是对着眼下的少女。

    自小养在母亲身边的人，王石崇每回回府都能看到，算得上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何况馥茵年岁瞧着和自己的长女王嫤也差不了多少，他听出少女最后一句里的犹疑，应该是被此时屋子里凝滞的气氛给吓着了。

    王石崇不免放缓了些面色，对下面仍旧侧着身行礼的馥茵沉声道了一句：“起来吧。”

    “是，老爷。”

    馥茵轻轻将身子站直，只是眼眸仍旧低垂着，愈发显得柔顺了些。

    王石崇这才真正将眼下少女的身姿容貌看清楚了。

    杏眉粉腮，鹅蛋脸，佩了一藕粉色的抹额，更显娇憨。上身是对襟如意褂，下身是长长宽大的百褶裙，有寓意吉祥的纹饰滚边，面料是绸缎的，光彩夺目。裙下只露出羞怯的一点绣花鞋边，千层底，珍珠为衬，这样一双既沾不得雨水，又废绣娘功夫的鞋，馥茵却有许多双。

    这是老作派的大家闺秀穿着，只有像他母亲这样封建思潮的人还在延续。

    现在新民国的年轻女性们都时兴小洋装，露肩裙和各种摩登女装，以及玛丽珍鞋、高跟鞋和各式各样的英文名。像馥茵这样还活在封建王朝里的女性，早已被不断淘汰和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