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伺候（一）

    王石崇是军阀，也是新民国时代下的掌权者，虽幼时也读四书五经，学八股，但到底还是不屑的，这些于他而言不过是急需被取代的糟粕，从思想上他自然是更加推崇改旧立新。

    所以当初才违背父母媒妁之言，拿起枪杆子，自己占据了一方政权，称王称司令。

    王石崇的父亲已逝，他又偏生与封建作派的母亲观念相冲，若不是此番老太太谎病相称，王石崇今日是断然不会回府的。

    “若是母亲无事，儿子便先行回去了。”

    王石崇说着就要站起身，语气冷肃，毫无留念之意。

    此话一出，底下的馥茵连忙抬头朝着老太太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老太太的眼中闪过片刻的伤心和悲切。馥茵从小就陪伴在老太太身边，自是知道老太太对老爷的想念和关怀的，也知道老爷这样的话对老太太来说打击是有多么重。

    “……老爷。”

    她本能地想要唤住王石崇，可真的张开口了，对上那道犀利而敏锐的眼神，却又害怕得不知该如何开口。

    其实早年王石崇还在府中读学时，与老太太的母子关系其实还不错。

    只是后来因着娶亲之事开始生了嫌隙，老太太想要个贤淑端庄的大家闺秀儿媳，王石崇却学起了自由婚嫁的先进思潮，不惜忤逆父母，离家独自闯荡。再后来，时局动荡，王石崇开始学着领兵打仗，也娶了个洋派的夫人，整日里旗袍露肩裙，烫发红唇高跟鞋，这些都是老太太最看不上的，时常在府中狐媚子地骂着。

    夫人生了孩子，也没有主动抱着上门给老太太请安过，还是老爷派了底下的副官送来的。老太太就更加生气了，与老爷之间的母子关系就愈发紧张了起来。

    你今日若是踏出了这个门，以后就不要再认我这个母亲了！

    馥茵原以为接下来老太太会对老爷喊出这一句，毕竟以前每每这种时候，老爷要走，老太太都会说出这句话。

    “子谦。”

    可是出乎意料的，这次没有。

    馥茵有些茫然地看向老太太朦胧浑浊的双眼，那里已经不知不觉间湿润了：“就当你可怜母亲年纪大了，留下来陪陪我这没多少时日的老太婆了，也不行吗，啊？”

    卢氏端坐在上首，殷切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喊着幼时为他取的字。

    卢氏的声音很轻，也没有如往常一般与王石崇争吵，甚至目光还算得上慈爱。

    只是这次，馥茵看到老爷毅然离去的步伐忽然顿住了，不知道是因为老太太喊了老爷的字，还是老太太的那句让老爷可怜可怜她。

    馥茵只隐隐察觉到，熬了这么些年，老太太好像终于要熬到头了。

    ……

    今日是馥茵在老太太身边这么多年来，见过老爷和老太太相处最和谐的一次。

    老太太和老爷说着贴心话，避开那些不愉快，只说最近府里发生的事，有时还会顺带回忆老爷幼时发生的趣事。馥茵则在旁边伺候着，静静地听着，只一心服侍着王石崇。

    老太太之前和她说过的，等老爷回了府，要她好好将老爷伺候周到。

    王石崇手边的茶杯空了，馥茵就提着壶水加满。

    王石崇坐久了，馥茵就在他身后默默打着扇。

    馥茵很少插话，但是与王石崇离得很近，近到王石崇总是能隐约闻到馥茵身上的那股女儿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