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伺候（二）

    馥茵好几番顷身过来为王石崇倒茶水。

    凉了要倒新的，空了也要倒新的。

    惯来都是被人伺候的，现下自己做着伺候人的活，又做不熟练，有时还被烫到，就咬着唇委屈地偏过头，不敢让正在谈话的老爷和老太太发现。

    任由一双杏眼泛着点点晶莹，还以为没人发现。

    殊不知王石崇已经在不经意间将她上下打量过了许多回。他是娶妻生子过的男人，是在这个动荡时局中也能站在权力顶峰的男人，快四十的人了，这些年摸爬滚打，什么样的女人没经历过。

    但是馥茵不一样，不仅仅是穿着上的另类，还有言行举止间刻在骨子里的柔顺。

    这是新时代女性上完全看不到的一点，也是王石崇之前数十年都在抗拒和厌弃的糟粕。

    但或许是馥茵生得太过美了，明眸皓齿，肌肤白皙，唇边一抹娇艳欲滴的口脂，望着人的时候还总带着股任人侵占的柔弱感。又是这样青涩稚嫩的年纪，每每对上他的视线时，也不知是怕还是羞，总是水盈莹的，神情懵懂又纯真。

    馥茵戴上这样的抹额，穿着这样旧派的服饰，倒是让王石崇不再反感，甚至还隐隐觉得像她这般温婉顺从的性子，在这样兵戈四起的混乱年代，就该穿着绫罗绸缎被娇养在深闺里。

    “到底是给你生过孩子的，有了空就带回来罢。”

    卢氏长叹一声，最后道。

    王石崇身居高位久了，话也少，大多时候都是卢氏在说话。

    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今儿拼凑出这许多些话来，又罕见地向自己儿子服了个软，甚至最后还打上了亲情算盘，到底是别有用意的。

    现下卢氏留意到自己儿子落在馥茵身上若有似无的目光，心下松了口气，只假装没看到：“还有你司令府里的那个蒋姨娘，听罗副官说最近也怀了胎，那就一块儿领了回来。”

    “也免得外头总是说三道四的，你也要怪我这个做祖母的心狠。”

    说着，卢氏低头拿帕子擦了擦眼角不知有无的泪水，将头顶半边花白的发丝暴露于王石崇的眼底。

    舐犊情深，血浓于水的母子之情。

    再是多大的隔阂间隙，现下做长辈已经低头至此，就算是王石崇，此时也不得不低声回了句：“母亲说的是，都是儿子的错。”

    “既然回了府，就在府里好好待上几日罢，我们母子这几年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卢氏叹息着，望着眼前喜怒不形于色的儿子，总是百感交集。

    既有身为母亲的自豪，却又始终无可奈何。

    王石崇这些年就连回王府都少，过夜就更是再没有过。此时听完卢氏的话，沉吟片刻，没有立马答应，只是迅速地将最近的西南战线情况的和司令府中相关事宜过了一遍。转眼中，余光又瞧见卢氏鬓边不少花白的发丝，想起幼时的自己，还有那时年轻温和的卢氏，终于还是松了口：“近来战事不算紧张，留府几日也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