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普天庆

    大帐里，皇帝眉间微蹙，被政务搅得焦头烂额。

    近侍璇玑送上一盏参茶，趁机说个闲事为她解乏：“陛下，荣王的有个女儿，被送回来了。”

    她觉得奇怪：“荣王之女，他究竟播了多少风流种？”

    璇玑苦笑着摇头：“本就是个不堪大用的浪荡子，听说这个是他府中侍婢生的，自落生便不受待见，西行时就没算上她。”

    “也是个可怜人。”玉龙骧长叹口气：“还不是那混账爹造孽！”

    璇玑听得面上一紧，她视若无睹，起身抻展双臂：“这些奏折看得头都昏了，那孩子在哪儿呢，带上来我瞧瞧。”

    不多时，便有内监引着一个清瘦的女娃进帐，娇小的躯体面黄肌瘦，头发如枯草一般，唯独那双眸子滴溜溜转着，让人移不开眼。

    “陛下万福！”清脆的声音，强作镇静。

    “你过来！”皇帝笑着摆手，“到朕身边来。”

    女娃望了一眼众人，大着胆子走去御座旁。

    “多大了？”

    “回陛下，臣女十岁了。”

    十岁。皇帝心生怜悯，这个头可不像十岁的孩子，可这面容神色，又比十岁孩童沧桑许多。想自己当年入梁为质，也才年方十一，不一样的金枝玉叶，一样的金粉飘零。她与这孩子，倒算是殊途同路了。

    “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

    “臣女生在腊月，乳名小雪，正名……不曾取过。”

    “小雪……”皇帝喃喃自语，倏地问道，“以后，就做朕的女儿好不好？”

    小雪清澈的眸子里泛出泪光，不迭点头。

    玉龙骧眼里难得溢出柔情：“小雪小雪，朕给你取个名吧，往后你就叫琼飞，玉琼飞！”

    众侍从闻言，忙跪地参拜：“奴婢们恭喜陛下，参见公主千岁！”

    姑侄变母女，是普天同庆之事。此后多年，公主常伴圣驾。

    皇帝亦是感慨，想这孩子与自己少年时别无二致，聪敏好学，性情坚韧。倒是性格却不像她那般阴沉，公主开朗又活泼，有时因为政事，朝臣内监皆诚惶诚恐，唯独小公主能令她展颜。

    ※

    昌泰六年，芒狄重兵压境。四海承平未久，群臣皆请议和。

    然玉龙骧于马上称帝，如何肯轻易妥协？想她本是中宫嫡出的金枝玉叶贵，却因世家皇权之争而遭逢倾轧，十一岁时与五岁的胞弟一同被送入北梁为质，一国的公主、太子，尝尽世间冷暖。卑躬屈膝，蛰伏多年。一朝齐境内乱，君臣西逃，她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加以奴颜媚骨之态，说动梁帝，借兵回国。而后巧拨风云，令梁朝自乱其政，父子相残君臣反目。

    历经数载，南北统一，天下初定。

    史册煌煌，有无数的至尊红颜，唯她玉龙骧是头一位登基坐殿的女皇帝。雄才伟略，山遥路远皆难动其心，风欺雪摧亦难改其志。

    于是诏书切下，皇帝统御六军，亲征大漠。

    十五岁的公主随行军中，亲眼见识了帝王的英明神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