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汗庭

    十里红妆，绵延浩荡，那是含元公主出塞的仪仗。

    他们过重山，出中原，入大漠，涉苦寒。

    马车上的公主挑帘回望，入目衰草一片，凄凉遍地，唯有平沙莽莽黄入天。

    定西将军亲自近前回话：“启禀公主，远处所见的那座高山，便是喀日穹雪山，公主连月劳顿，是否停顿休养些时候再走？”

    玉琼飞不答，反问道：“这么说，就快到珠松城了？”

    “最迟不过五日。”

    “知道了。”她语气平静，松手放下绣帘，“辛苦季将军了，紧着赶路吧，孤无需休息！”

    季松年行礼告退，心里亦是感叹：公主虽非皇帝骨血，这心性竟与陛下别无二致。

    五日后，仪仗车马抵达珠松。这里无城墙、无砖瓦，连避寒容身的屋子都没有，只有四下散布的毡帐和缕缕炊烟。

    如果隆冬太难熬，芒狄人就会全族迁徙，找个略微暖和的地方栖身，等来年开春水草肥美之时再回来。这是一个居无定所但又长于弓刀围猎的民族，他们不善耕种，他们崇尚掠夺，他们只会屈服于强者脚下，却口服心不服。

    历朝历代，都不乏中原王朝的公主远嫁西域之事。那些公主大多身不由己，她们是一个王朝借和平交好之名送予强敌的昂贵玩物，因此生死贵贱皆仰仗他人。

    “公主，请您下车，随奴才入汗王大帐！”帘外，响起个暗哑的声音。

    玉琼飞思绪回转，侍女佩紫已打开门帘，只见马车旁跪着一人，皮帽貂裘，俨然是芒狄人打扮，可怎么也掩不住他那副中原人的五官相貌。

    “你是何人？”

    “在下是汗王的近臣合台黎，奉命迎接汗后入大帐完婚！”

    端坐车中的含元公主，仍旧纹丝未动，她艳丽的脸庞上犹有少女稚嫩，可那双眼却幽若寒潭，坚毅无比：“孤不下车，回去告诉你的王，他既诚心求娶大齐的公主，那就要将诚心表到底，让他亲自前来将孤背入大帐，否则这婚礼不完也罢！”

    合台黎眸中闪过一抹阴鸷，却最终为天朝公主的锋芒所刺，铩羽而归。

    芒狄汗王的脸面，在性命与权力面前不值一提，他到底纡尊降贵，弯下腰来，一步步将公主背进王帐。

    玉琼飞的笑意，比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还璀璨。她自然没瞧见，不远处一个隐在观礼队伍中的年轻人，五指已握紧了腰间佩刀。

    狄族人的婚礼，竟比中原的繁文缛节还复杂，崇奉永生天的他们，不仅要在白轴祭天祭神祭祖，还要于夜晚燃起篝火，载歌载舞。

    年届五十的汗王，早因一场败仗而暮气横生，秋风吹在他脸上，被穹庐夜月一照，更显得垂垂老矣。

    含元公主不屑地挑眉，暗道果然是个不中用的东西！

    哪知下一瞬，便觉脚下悬空，汗王已打横抱起她，径直走向寝帐。身后子民的呼声喝彩，一阵高过一阵，舞者也跳得更加卖力。

    唯有白天那年轻人，眼望汗王寝帐，睚眦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