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ryllium（09）
简隋英是个很倔的人，这一点但凡对他有些了解的人都清楚，可简隋英到底有多倔，也是到了这一刻邵家人才清楚的看到。 在简隋英说出那句‘不愿意’之后，整个邵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与简隋英进行着无声的对峙，最先打破这种沉默的除了邵群有意无意间敲碎的那个盘子，就是邵将军了。 作为简隋英正牌丈夫，他没有像邵群一样默默的抬头观望，而是默默站起了身子，严厉的遣散了邵家一众儿女，随后把简隋英叫到了自己的书房。 邵家的儿女们当然没有听从邵将军的话各回各家，对于简隋英刚才的爆发，他们有自己的猜测，猜测简隋英已经拿到所有自己需要的，所以不再有任何顾忌。这种猜测未免会使他们产生担忧的情绪，担忧简隋英无所顾忌之后有可能给他们的父亲带来不好的影响。因此不约而同的选择去而复返。 当然邵群也没走，他本来就住在这里，任凭邵将军怎么遣散，他也只能留在这里。 书房的门被紧紧关闭着，邵群站在门前，犹豫再三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选择进去，再回头，就撞见了无端返回的三个jiejie。 “情况怎么样？”邵雯看了看那扇紧闭的门，又看了看邵群，若有所思的眯起了眼。 “不知道。”邵群如实说道，他也的确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邵将军和简隋英进门已经很久了，可里面连一丝声音都没有透出来，只有一片宁静，宁静的像是里面根本不是在进行一场离婚的谈判，而是在进行一场面面相觑的普通对话。 “不能出什么事儿吧。”说这话的是邵诺，与此同时，她的手也握到了书房的门把手上，准备随时推开门闯进去维护他们父亲的权益。 “别把爸想的那么简单。”邵群没什么表情的把邵诺的手从门把手上移了下来，淡淡的道。“他在部队呆了一辈子，哪用的着你保护了。” 邵诺沉默了一下，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不悦反击道。“爸再厉害年纪也大了，那个简隋英年轻气盛的，一看就很有野心，你怎么知道爸不会吃亏？” 似乎是没有料到邵诺会说的这么直白，邵群破天荒的哑然片刻，这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爸已经把人叫进去了，肯定有自己的考虑。还有，不管怎么说，爸已经跟他结婚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用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评判，爸心里有数。我们最好别参与太多。” 这么理智的话，几乎不曾从邵群的口中说过。邵雯情不自禁的把目光落到了邵群的身上，对于邵群最近的表现，在她看来都太奇怪了。 虽然大多时候邵群都任性妄为，可终究是个非常维护家里人的人。还未成年就知道拿刀子威慑欺负过她的人，这种维护，邵群是从来不讲什么理智不理智的。邵群有自己明确的划分界限，哪些人是界限以内，哪些是界限以外，进到被邵群划分到这个界限以内的人，不论对错，他都会不顾一切的保护。 可这次事件，他们的亲生父亲明显处于利益受损的一方，对着要维护自己父亲的儿女，邵群却大谈特谈起了理智。 邵雯神色古怪的再次打量了邵群一眼，最后轻咳一声，制止了邵群和邵诺之间的争端。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搞清楚简隋英到底是不是要离婚，以及离婚后会不会继续侵占邵家的利益，邵雯凛了神色，紧贴着门试图从紧闭的大门中搜寻到只言片语。 不知过了多久，静谧终于被打破了，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代表着里面的谈话彻底的破裂，邵群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抢在邵诺之前推开了书房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破碎的烟灰缸，以及背对着门，站的笔直的简隋英。邵将军俨然被气的不轻，摔碎一只烟灰缸并不足以抚平他愤怒的情绪，身体因为愤怒在急速喘息着，手也已经挪到了抽屉前。 冲进屋子里的几个人都清楚，那个抽屉里，放的是一把枪。 简隋英到底说了什么，能把邵将军气的掏枪。这是几个人此时共同的想法。 “滚出去。”邵将军的手掌还停留在半空中，抬头对上了几个儿女茫然无措的目光，对着几个人低沉的吼道。 “爸，你别冲动。”一直没有说话的邵舞焦急的快步走到邵将军面前，扶着邵将军不住喘息的胸口轻声劝慰道。“有什么事慢慢谈就好了，何必闹成这样呢。不管怎么说，你们还是合法夫……”邵舞咬了咬唇，到底没把那个妻字宣之于口，而是继续劝慰着邵将军。“您就算真一枪把他打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不是吗，还是坐下来好好商量。” “你看他有商量的态度吗！”邵将军重重的吼着，一把把邵舞推开，终于把那支枪从抽屉里抽了出来，利落的上了膛，又扫了一眼围了一圈儿不肯离去的子女怒喝道。“没听见吗，都给我滚出去。” “爸！”邵诺也被眼前的场景吓坏了，凄凄切切的叫了一声，见邵将军确实没有商量的余地，又把希望投射到简隋英身上，焦急的推了简隋英一把，高声道。“我爸都掏枪了，你还想怎么样，就不能服个软！真想让他打死你吗！” “随便。”简隋英瞟了一眼几个人，声音平静的说。“愿意开枪就开枪，大不了打死我。打死我，该分开还是得分开。” “你们都听见了。”邵将军的脸色在听到简隋英说出这样绝情的话后陡然一沉，继而攥住了手中的枪，冷声道。“这是要好好商量的态度？于其让他拿着邵家的东西走，还不如让我在这儿一枪崩了他。” “真面目露出来了吧。”说着，简隋英主动上前，握住邵将军的手腕，引导着邵将军把枪顶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声音平静的诉说道。“你受不了的，根本不是我要离开邵家，离开你。而是觉得自己的付出不值得，就得到了我一段儿时间，犯不上给我这么多东西。最好是走的时候，不带走邵家的一砖一瓦，对吧。可你别忘了，结婚之前你跟我是怎么说的，只要我同意结婚，什么都愿意给我。这不是你的承诺？不是你亲口答应的？这些难道不是公平交易。怎么到了这时候，突然恼羞成怒了呢？还想用枪威胁我。你以为我简隋英是这么好威胁的？要是想开枪，现在就开。真怕了我就不会跟你提离婚。” 任谁都知道，简隋英这种做法到底有多不清醒。面对震怒的邵将军，一向被人认为聪明过人的简隋英，居然选择了最下乘的做法，彻底激怒邵将军。毫不留情的把两人结婚背后的真相揭露出来，对于曾经丢失理智的爱慕者来说，无异于一柄尖刀，当着众人的面硬生生的剖开了之前所有伪装起来的恩爱和和谐。 邵将军也被简隋英的动作和话语激的快要发狂，理智被愤怒之火烧的面目全非，他握着已经上了膛的枪死死盯着毫无畏惧的简隋英，脑子里被加速上窜的血流撞的嗡嗡作响。仅剩下唯一的声音叫嚣着告诉他。“打死他吧，开枪打死他，就能彻底平静了。” 曾经征战过沙场的右手食指选择了听从了脑内的声音，面对面前不闪不闭的愤怒源泉，悄悄的把自己移动到了扳机的位置，准备随时按动这个能让自己平静下来的东西。可下一秒就又选择了从扳机上移开。不为别的，而是因为，邵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了出来，默不作声的把简隋英拉到了自己背后，而自己则替代了简隋英的位置，站到了那支黑洞洞的枪口面前。 “爸，让他走。”邵群死死的攥着简隋英要挣扎的手腕，定定的面对着邵将军沉声道。“他说的够清楚的了，各取所需。现在他不愿意了，让他走吧，别再强迫他了。” “你是在维护他？”邵将军的意味不明的声音在空挡的书房来回震荡。“为了他，反抗自己的父亲？” “不是维护谁。”邵群语气平静的阐述着一个事实。“你们结婚不也是一场交易吗？现在交易结束了，为什么不让他走？还是说，真像他说的那样，你是觉得送给他的东西不值？可是这也是之前说好的。不论公平与否，承诺就是承诺。他履行了义务，你也要付出该付出的。我们邵家不是出尔反尔的家庭，说过的话就要算数。爸，您这么大年纪了，别干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把枪放下，放他离开。” 邵群说的不无道理，他和简隋英的婚姻确实是一场交易，结婚之前他和简隋英就说的清清楚楚，简隋英会履行自己新婚的义务，做他本分的邵太太，搞好和家庭的关系，收敛自己的野心。与之相对的，他也要给予简隋英相应的物质条件。他本以为靠这些，就能把简隋英栓在自己身边儿，直到身死的那一天。可没想到，不出一年，简隋英就提出了和他离婚。甚至连他最后留给自己的底牌都不留恋，只想匆匆逃离这个家。 他不知道邵家到底有什么简隋英恐慌的东西，会让他逃的如此彻底，只知道自己的第二场婚姻算是彻底的失败了。高调的办完婚礼后，不出一年就离了婚，这口气让他怎么忍得下。 对于离婚，简隋英给出的理由是，他从来没付出过一丝一毫真心，这点邵将军不置可否。因为他确实对简隋英留有不少余地，即使一度被他蛊惑，可他到底顾忌着简隋英的野心，所以迟迟不肯告诉简隋英自己到底有多少身家，也只给些许既得利益和有限的权力。不过他觉得自己这样做也没有什么问题，任凭谁都能看得出来，简隋英是带着目的进入的邵家，身为邵家当家作主的人，他对简隋英态度有所保留，是理所当然的。之前简隋英都默许了他这种行为，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简隋英会用这个理由提出跟他离婚。 而面前对简隋英处处维护的儿子，也叫他困惑。之前针锋相对的人，突然站到了自己敌对的一方，与他一起反驳自己的父亲。邵将军眯起眼睛，把目光落到邵群和他背后的简隋英身上来回打量，又若有所思的凝起了眉，在战场多年敏锐的警觉，提醒着他这两人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可那不同寻常究竟是什么，邵将军不想去猜，也不愿意去猜，于是默默的收起了枪，神色不明的朝一群人挥了挥手。“都出去吧。”又指了指简隋英道。“你也出去，不过现在不能离开邵家。至于离婚的问题，过后我们再谈。” “好的。爸。”邵群点了点头，拉着简隋英转身就要出门，可还没走几步就被邵将军叫住了。“还有你。”邵将军顿了顿，低低的叫了邵群的名字。“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邵家的儿子。” 邵群紧紧的咬住了牙根儿，捏紧了简隋英的手腕。 他知道邵将军是在提醒他什么，他是邵家的儿子，不管怎么样，简隋英都当过他的继母，不管邵将军清楚不清楚他对简隋英的感情，邵将军都在有意无意的告诉他，他和简隋英连一丝一毫都没有可能……除非他选择不做邵家的儿子，舍弃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家，也舍弃自己和邵家的名誉。 邵家，简隋英。着似乎也是一道不用犹豫就能衡量出哪一个更重要的选项。一面儿是从小长大，血脉相连的亲人。一面儿是对他抗拒不已，对未来都十分迷茫的曾经的继母。 约莫过了半分钟，邵群听到了自己孤注一掷的声音。“那就，也让我走。”